台湾行之一
徐永恒
作为参加这次盛会的来自大陆的北大校友之一,我注意到两岸北大校友在此场合下表现出高度的“共同性”:共同的情感、共同的文化、共同的话题。对此,中新社的记者是这样观察的:“参会的数十位两岸北大校友,年龄从20几岁到近百岁,会场洋溢着北大特有的‘精气神儿’。”报道中有一点失误的是出席会议的两岸北大校友的人数,实际人数在200人左右,其中来自大陆和香港的有120多名,在台湾的有70多名。
这种氛围说明,北大还是那个北大,她的传统和影响不因海峡分割而削减。
我还观察到另一个现象,想了又想,觉得还是应当谈出来更具有建设性,这一点就是:台湾官员比大陆官员有礼貌。很遗憾,我看到、听到的情况就是这样。
虽然只是校友联谊会,但由于北大的鼎鼎大名,两岸有关方面都高度重视。大陆方面的北大校友访台,是由国务院台办批准的,北大校友会派出了曾任万里委员长秘书,现任中国房地产开发集团理事长、幸福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孟晓苏,北大方正集团董事长魏新,北大人民医院院长王杉,北大青鸟集团董事长许振东等重量级校友;北大台湾校友总会则邀请了“立法院”院长、中国国民党中央副主席王金平,京师大学堂改制为国立北京大学后首任校长严复的孙女、妇联会主席、海基会前董事长辜振甫的遗孀辜严卓云,前台北市市长、圆山大饭店董事长黄大洲,现已95岁高龄、曾任蒋介石侍卫长的1935级校友孔令晟,现已85岁、1949年渡海赴台、曾任台湾空军总医院院长、现任北大台湾校友总会会长的张维桢等诸多先生贤达。
在致辞发言等环节,所有台湾方面的“领导”、嘉宾,无论职务、年龄高低,身体强弱,即使是被年轻人搀扶上台、步履颤颤巍巍的老先生,首先都是双腿紧闭,两臂垂直,深深地向台下弯腰敬礼,然后才开始讲话。他们无论是否带着稿纸,讲话都用自己的语言,而不是照本宣科。而在大陆这边,在这种重要、敏感的场合下,敢于脱稿讲话的领导已几乎绝迹,我们更熟悉的是许多领导习惯于照着稿子念,文化底子又不扎实,经常闹出在麦克风里大声念出错别字来的喜剧场面。
不过,对我来说,感觉到他们的涵养的是在他们的讲话、发言中,既说真话、实话,又知道哪些该说可说,那些该不说少说,非常得体融洽,让你听起来觉得亲切自然,又与当时的氛围十分妥帖。这一点实在是与功夫和心性有关的,没有长期的修为和一个普遍的氛围是不行的。
辜严倬云女士在讲话中首先表明自己是1912年京师大学堂改制为国立北京大学的首任校长、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家严复的孙女,因此能受邀出席这次难得举行的两岸北大校友联谊会,心情十分激动。接下来,她讲起北大的往事就像是在讲述自己的家事一般。从倬云女士的口中,许多对北大历史了解不多的校友,可能是第一次知道北大当年曾经差点关张停办呢。她说,“当年袁世凯要关闭京师大学堂,是时任京师大学堂总监的祖父主张改制,才从袁世凯手中‘抢’出个北京大学”。
而抢出北京大学后,严复任首任校长,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为北大筹集办学经费,我曾在有关北大校史的材料中看到过相关记述,这次,倬云女士引述了一段严复当时致夫人朱明丽的家书,书曰,大学堂“每月开销在二万以上,度支部无款,昨向道胜银行借来七万,俟此银到手,方能开学也。”倬云女士感慨,北大创办110多年来,尽到了“百年树人”的大责大任,也已成为世界优秀的文化资产,先祖父严复毕生所贯彻的就是教育救国的理想,他的在天之灵如果能看到今天北大的巍巍校舍、莘莘学子,看到北大已名满全球,相信一定是非常非常欣喜和快慰的。
“立法院”院长、中国国民党中央副主席王金平先生在讲话中说,他与北大没有直接关系,但有非常紧密的间接关系。他说关系之一,是原中国国民党主席连战先生2005年率国民党大陆访问团访问大陆,并在北京大学贝公楼发表演讲,引起了巨大反响。这次访问被世人誉为是海峡两岸分割50多年后的“破冰之旅”,也被公认是连先生政治生涯中的高峰之作。作为连先生的弟子和下属,他也从中受益良多,以后每次有关北大的活动,如北大有关领导、专家访问台湾,凡是连先生邀请他出席作陪的,他都欣然前往。王金平先生讲到的关系之二,是他从台湾师范大学毕业后,曾教了1年书,当年有18个学生,而学生的班长,就是后来参与创立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台湾企业家尹衍梁。正是在光华管理学院,来自台湾和内地的青年学子能接受到世界一流的商学教育。
尹衍梁是台湾润泰集团总裁,1989年出资成立“光华教育基金”并任总干事。1994年,“光华教育基金”捐赠1000万美元,帮助建立了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。
95岁的孔令晟老人追忆1935年以当年报考北大的考生中的第一名考入北大化学系,进校就拿到最高奖学金:大洋200两(老人说的是黄金200两,暂定为口误)。“当时花不完,寄100两给母亲,剩下100两还是花不完,借给同学们也不管还不还。至今想起来都非常骄傲。这是北大给我的骄傲。”
孔先生是一位传奇人物,对日抗战爆发后,他投笔从戎,曾率部重创日军,建立军功。国军赴台后累升至海军陆战队司令,中将军衔。在蒋介石晚年时他担任其副侍卫长和侍卫长。说起这段侍卫蒋公的经历,孔先生说当时他曾建议蒋公,利用大陆文革造成的饥馑和凋蔽,密谋反攻大陆,“连蒋经国先生都只有站在旁边听的份儿”。这到这里,台上台下一片哈哈大笑。这段曾经剑拔弩张的历史,就这样相逢一笑泯恩仇了。
那天上午的会议一直进行到中午12点半,因为发言的嘉宾、学长高谈阔论,畅所欲言,会议延时半个多小时。我注意到王金平等人一直坐在台下,兴致勃勃地聆听台上的发言,不时鼓掌欢笑与场上情绪互动。会议结束后,他与会议组织者一一握手后才告别离去。像王金平这样的政要人物肯定属于“日理万机”之列,他花半天时间出席这样一次会议,而且表现得如此礼貌周详,对我这个来自大陆的公民来说算是第一次见到。我们在这边见得更多的是,一些官员出席类似会议要等众人皆就座以后才走进主席台,拿着稿子发表一通大话、套话、空话连篇的官样讲话后就提前离场了,与参加会议的人员毫无交流互动,人们想在会上说些什么,他的表现就是对此根本不在意。
所以,很遗憾,台湾官员比大陆官员有礼貌,更懂得礼貌,也更懂得表达礼貌。
注:本文图片除署名者外,均为博主所摄
2011.1.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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